翌日,京中大街小巷,各戶人家門前都掛了一盞白燈籠。
皇后出殯,舉國同哀。
裴澈身穿一襲暗紅色長袍,獨自一人來到靈堂,看著安安靜靜躺在棺內的少女,指腹拂過對方的臉頰,眸光溫柔。
“初初,我有聽你的話,你不希望生靈涂炭、百姓流離失所,所以我退兵了。”
“之前攻占的兩座城池,城內有遭受戰火波及的百姓,我也讓人給他們送了安撫銀兩。”
說著,他捧起少女微涼的手貼在自己側臉,語氣滿是希冀,又透著一絲不確定。
“所以……初初應該會在奈何橋上等我吧?”
“你說下輩子不想再遇到我,那這輩子,我們便做一次夫妻,可好?”
男人說到一半,突然有些哽咽,將少女的手覆到自己眼睛上,肩膀微微顫動。
“初初,我是不是太貪心了?可是……我們沒有下輩子了啊……”
“我只希望你能等一等我,讓我下輩子還能找到你,屆時……哪怕只能遠遠望著你,我亦知足……”
巨大的金絲楠木棺內,少女穿著一身紅嫁衣,兩手交疊置于小腹處,面容恬靜,好似只是睡著了一般。
裴澈側身躺在少女旁邊,大手包裹住對方的雙手,將人輕輕攬進懷里。
幾日未休未眠,高度疲乏的神經終于在這一刻得以放松。
他在少女柔軟的發絲上輕蹭兩下,閉上眼睛,徐徐吐出一口氣,低聲道:“初初,一定要等我。”
……
少女的靈柩被一路抬至皇陵,很快下葬。
早在出殯前一日,皇上便已下旨,此事由禮部全權負責。
因此當眾人全程都未瞧見皇帝的身影時,也沒感到太過奇怪,只當對方是因為太傷心,所以才一直沒有出現。
可接下來的幾日,這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,宮內宮外,再尋不到一點蹤跡。
“我跟你們說,皇上其實不是失蹤了,而是陪著梨妃娘娘一起葬在皇陵了!”
“哎呦李家嬸子,你這是從哪兒聽到的謠言?小心被官府里的人抓去,打板子!”
“嘿,我這可不是瞎說,我姑姑家的表弟就是在宮里當差的。”
“他說啊,當時他們抬著那副靈柩,就感覺不是一個人的重量,沒成想皇上隨后就失蹤了,你說,這人還能去哪兒?”
“這……這未免太過天方夜譚,皇上竟然為了一個妃子殉情了?!”
“什么妃子,梨妃娘娘可是以皇后之禮出殯的,那就是皇后,只可惜啊,唉……”
長街拐角,一身黑衣的冷峻男子聽到幾位婦人的談話,薄唇緊抿,隨即如鬼魅般無聲消失。
……
皇家陵園。
白祁蹲下身,將懷中的糕點小心拿出,放到陵墓前:“從五芳齋買的,我記得你之前很愛吃。”
糕點被一直妥帖放在懷里,還留有一絲溫熱,可指尖觸碰到的石碑,卻冰冷寒涼。
他動作一頓,將東西放好后,又拿出一片粉色衣衫的布料,指腹在上面細細摩挲,眸色晦暗。
明明那日他是離少女最近的人,明明他只要再快一點,就能將人抓住……
白祁攥緊手中的布料,曾經滿是銳利的眸子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打碎了,只余一片頹然。
“初初,西蜀皇宮我去過了,蕭長策失蹤了。”
話音落下,他忽然垂下眼眸,自嘲一笑:“暗衛營第一暗衛……”
“我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救不了,連一個仇人都找不到,算什么暗衛營第一暗衛?”
白祁沒辦法原諒自己。
他永遠也忘不了,在跳下城樓即將抓住少女的那一刻,對方露出的那抹好似解脫般的輕笑。
明明該死的人,是他才對啊!
初秋的風徐徐拂過,一片還泛著綠色的樹葉從枝椏間緩緩飄落,提早結束了它這匆匆一生。
陵墓前,鮮紅的血液猛然濺落而下,沾染了墓碑的一角。
男子高大挺拔的身軀轟然倒地,長指顫抖著觸上石碑,拭去那一點血跡。
隨后倏然垂落,再無生息。
……
與此同時,樂都城城外,不棲湖。
一葉小舟悠悠飄蕩在湖面,身姿頎長的男人仰躺著,以手掩面,露出的薄唇異常蒼白。
劃船的船夫看了對方一眼,輕聲嘆氣:“情愛只是一時,公子還年輕,以后的路還長著呢!”
蕭長策挪開手,任由刺眼的陽光照射下來,桃花眸中滿是紅色血絲。
情愛……
呵,誰能告訴他,什么是情愛?
他……真的不懂……
“咕嚕嚕”的車輪聲漸漸由遠及近,不遠處的官道上,一輛馬車快速駛過,濺起一片塵土。
馬車并未進城,而是拐向了另一邊的小路,朝著向陽村的方向一路而去。
“公子,到了。”車夫從前室上躍下,撩開車簾,對著里面的人恭敬道。
宋淮之沉默一瞬,抬手按上胸口的位置,一時竟有些不敢下車。
良久之后,他才躬身從車廂內走出,看著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,吐出一口濁氣。
初初,我回來了。
……
三年后。
“娘,這戶的先生得了病怎么也不去抓藥呀?上次我在林子里,瞧見他都吐血了,可嚇人了。”
“他……唉,應該也是個苦命之人,你還小,不懂的少問,走走走,回家做飯了。”
婦人與孩童的聲音逐漸遠去,宋淮之披著一件單薄的衣衫走出屋子,來到院子前將木門關上。
他看著從空中紛紛揚揚飄落下來的雪花,想起什么,唇角淺淡勾起。
初遇少女那年,也是在這樣一個冬日。
對方小小一團窩在路邊,抱住膝蓋的手懂得通紅,讓人一眼便心生憐惜。
“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,宋淮之臉色越發蒼白。
他看了眼帕子上那抹刺眼的鮮紅,毫不在意地將其收起,隨后回身走到院子里的竹椅上,慢慢躺下。
終于要走了嗎?那今后在這世間……還有誰能記得他的小姑娘呢?
可是……他真的支撐不住了……
雪越下越大,一點點覆滿男人的身軀,將黑色的衣衫變成了白色。
宋淮之意識逐漸模糊,非但沒覺得冷,反而感受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暖意。
隱約中,他似乎看見自己與少女再一次在那條小路上相遇了。
對方還是八歲那年的稚嫩面孔,而他,也依舊是意氣風發的少年。
少年在女孩兒面前蹲下身,伸出手,眸光真摯,不摻雜一絲一毫的算計,只有滿滿的疼惜與珍視。
他說:“你愿意跟我回家嗎?日后,我會是你的夫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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